“你說，”丫子不無擔心地站在門口，不住向外張望：“喬老板真能說動我娘麽？”

煤球輕輕一躍，坐上桌去，蕩著腿嚼著肉，一臉輕松：“你放心好了！世上能阻攔我姐辦事的人，只怕還沒出生呢！”

丫子回頭，撲嗤一聲笑了：“你還真是個憨性子，信你姐信得跟真神似的！”

煤球不服氣地道：“怎麽你不信？我姐就是真神！我姐辦的那些事，比你這大得多了去了！現在也沒法跟你細說，總之你瞧好了，這點子小事還不夠我姐一筷子撈的呢！”

丫子依舊將信將疑，睥了煤球一眼，沒說話。

其實倒真不是她信不過喬月，說實話在哲州人都說歸莊喬老板手眼可通天的。不過丫子到底生在這街角邊的小門小戶，什麽叫通天？她生來就沒這麽個概念。

對她來說，天不過也就是從門口到廚房這麽大一塊地方罷了，就算通了，又能達到哪兒去？

娘的話在這家裏，就比天還大，爹和哥仨個加起來，再加上她的妞子，通說不過娘一張嘴。喬老板再有能耐，一時半會的，也難以搞得定吧？

才想到這裏，煤球忽然興奮地從桌上跳了下來，手指向外亂揮舞，嘴裏高興地叫丫子快看：“那不是我姐回來了？還有你娘！哎呀看這臉上的笑，嘖嘖嘖！”

丫子渾身一個激靈，來不及轉臉去看：果然，喬老板親親熱熱地挽著娘向廚房門口過來，兩人有說有笑的，尤其是娘，臉上簡直跟開了春花似的明媚。

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！

丫子張大了嘴，幾乎脫落了下巴！

看娘的表情似乎很高興，那麽喬老板的主張沒成功？！

也不像，因為喬老板的臉色也很明媚開朗，不像是被駁回了意見的樣子。

那麽到底怎麽回事？

這回換成煤球睥了丫子一眼，有意提高了調門，沖外頭笑眉笑眼的兩人喊一嗓子：“姐！夏家媽媽！強子哥能出門了不能？”

丫子嚇得幾乎要抱頭。

哪有就這樣直截了當，爆出這麽不便開口消息的？！

煤球哥果然是個沒眼力價的！

不料出乎丫子意料之外，聽見煤球的話，夏家娘子不但沒有翻臉，反而笑嘻嘻地迎上來，長長籲了口氣道：“這回我算是放心嘍！”

丫子一臉呆相，下巴總也回不去。

喬月輕輕替她攏上嘴：“小姑娘家家的，總這麽可不好看！看口水也下來了！你強子哥跟我出去做木器生意，有百利無一害的事，你娘怎麽會攔著！”

夏家娘子一拍巴掌：“就是就是！上回我不叫他去，只因鏢行不是好做的，睜開眼就要跟歹人打交道，我哪裏放得下心？如今你喬老板說要領你哥做正行，歸莊的紅火不必說了，能讓她收下你哥，我燒香拜佛還來不及呢，難道現在的好事往外推？那真真是我運背福淺了！”

丫子頓時整個人都興奮起來，跳著向廚房外沖去：“強子哥，強子哥！”

看起來是要第一時間，將這喜訊與哥哥分享。

煤球得意洋洋地沖喬月擠了下眼睛，意思姐你真棒，我早知道你行！

喬月也笑，一雙妙目精光湛湛，幽幽發著動人的光茫。

夏裁縫沒想到，今兒家中是喜事連連，才喝過老大的新人茶，老二又要送出門去闖天下了。

趁著迎來送往的間隙，夏裁縫趕緊到後來尋喬月，要跟她說句道謝的話，不料廚房裏只有妞子，別說喬月，連自家婆娘也不見身影。

“你娘咧？”夏裁縫皺眉問著妞子。

才在外頭瘋了一圈回來的妞子，擦了擦臉上的汗，肥短的手掌向外一劃拉：“後門那兒正送喬老板走呢！”

夏裁縫忙向後門去，嘴裏不由得抱怨：“怎麽就叫人家走了？這婆娘真真一點兒不會辦事！”

及他趕過去，後門早沒了喬月身影，倒是自已婆娘一臉滿意地笑，好像才吃飽的老貓。

“哎呀你怎麽才來？”看見當家的，她倒先皺眉反問：“人家都走了，連句感謝的話也不曉得說！”

夏裁縫一口氣提不上來，幾乎岔得胸口疼：“沒見我前頭忙？你不留下人好生吃喝，怎麽放回去了？！如今倒來問我！”

夏家娘子一翻白眼：“我知道你什麽時候來？人家喬老板何等人物要讓人家等你？敢情你是這裏土皇帝？說句話就要人仰你鼻息？”

夏裁縫被自家婆娘質問得無言以對，咀嚅了半天，憋出一句話：“那也不能就這麽算了，得好好謝謝人家才是！”

夏家娘子嗔了他一眼：“這還要你說？我早打算好了，三天後媳婦回門，咱就將手裏活計放一放，帶些東西，領上老二，親自謝師去！”

夏裁縫樂得一拍大腿：“這主意好，比我說兩句現成話強得多！”

夏家娘子輕輕啐他一口：“大蘿蔔還用屎澆（教）？我還不知道怎麽為人處事？”

夏裁縫摸摸腦袋，嘿嘿地笑了。

喬月跟煤球，心情大好地回到歸莊，尤其是後者，知道強子能跟自己做伴同行，又是去中原那樣一個團娘口中極為有趣繁華的地方，簡直心花怒放。

喬月雖不如他那樣外放， 心裏也很滿意。

強子身手不壞，至少，自保之餘還可有些利用之處，再者他本自在中原有師傅這一層關系，於自己的大事上來看，也有利無害。

不過這樣的好心情，待兩人看見廚房裏的情形之後，便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。

午時用餐高峰已過，廚房裏略微消停下來，團娘坐在桌邊，齊叔對面坐著，對著桌上幾道自家享用的精致小菜，一點兒落箸的意思也沒有。

只因團娘膝蓋上，正趴著個嚶嚶嬌啼的淚人兒，梨花帶雨的粉面上，眼眶中擎著兩行珠淚，好似那風吹楊柳，雨打芙蓉，手裏捏著一方羅帕，卻止不住淚滾珍珠，鮫綃盡濕，嗚嗚咽咽的正悲傷到極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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